2025年11月13日《明報》崢嶸歲月

從民建聯成立到香港回歸的幾年裏，出席以回歸為主題的大大小小的論壇，成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。我曾經分別飛十多個小時到英國和美國的大學，出席那裏的香港留學生舉辦的論壇。

在這許多論壇中，我經常要以一敵眾：我往往是唯一的「親中」代表，除我之外的幾乎所有其他講者，都是對中國政府和「一國兩制」抱着懷疑甚至反對態度的。密集的鍛煉讓我悟出論壇取勝之道：一要「熟書」，對《基本法》和有關材料必須滾瓜爛熟；二要專注，要用心細聽論壇上其他人發言的每一句話，還要留神觀察在場觀眾的反應。

最驚心動魄的幾次論壇，都是在香港中文大學的「百萬大道」上進行的。在講壇上抬頭前望，整個廣場黑壓壓的坐滿了人，個個摩拳擦掌，一片戰鬥氣氛，經驗不足者難免先怯了三分。其中有一次，另一名講者發言時提到「六四屠城」，我回應時說，「屠城」是煽情的說法，誇張失實。這立即引起全場強烈反應，坐在最前排的一個學生高聲呼喊：「死幾多人才算屠城？要死光嗎？」跟着是一片震耳欲聾的倒彩聲、叫罵聲。

另一次在百萬大道的論壇，講者是我和黃毓民。黃在發言時拿着一本《基本法》，罵它騙人，愈罵愈起勁，最後怒吼一聲「垃圾！」，用力把那《基本法》本子扔到講壇前的地上。我沒有等觀眾們回應，從座位上站起來，慢慢走到講壇前面，彎身把本子拾起，整理一下，放回桌面上，然後返回座位。整個過程不到半分鐘，全場鴉雀無聲。黃毓民瞪着我，沒有罵下去。

還有一次，仍是在百萬大道。我發言說到一半，忽然罕有地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。我受寵若驚，卻不知道我說了什麼贏得同學們的鼓掌。正納悶之際，遲到的李柱銘施施然進場，坐到我身旁的空位上。原來全場鼓掌是歡迎他，不是欣賞我。

我曾多次在中大跟李柱銘同場辯論，每次結束後，都有一群他的「粉絲」圍攏着他，興奮地和他交談；我卻沒有人多瞧一眼，自行悄悄離場。

然而我很樂意和李柱銘同台辯論。他說話不慍不火，不會像黃毓民那樣青筋暴現地惡罵，也不會像司徒華那樣正氣凜然地訓話；他會拋出一句「啜核」妙語，令對手笑着認輸。例如他說，民建聯的英文簡稱DAB 是Democracy According to Beijing，（「北京說的民主」）。他每次說這話，都引起全場笑聲；我如果要辯駁，只會愈辯愈糟，只能一笑掩窘。

李柱銘出席論壇不會比我少；他諷刺民建聯的說話，經常在多次論壇上重複，於是便讓我想到怎樣回應。例如他很喜歡說，民建聯的支持者都是老人，年輕人都支持他的民主黨。我便說：「所以民主黨的支持者最後都轉過來支持民建聯。」我說這話時，並沒有想到它會應驗。 （六十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