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10月16日《明報》崢嶸歲月

中英兩國政府沒有正式宣布會談終止，甚至有傳聞說雙方仍在商討下一輪會談的日期。但當彭定康把選舉條例草案交到立法局審議，再談已沒有意義。

中方官員事後表示，對談判破裂、不能就香港1994/95 年選舉安排達成協議，感到十分遺憾，但並不意外，因為他們認為，彭定康根本無意接納中方的意見，對他的政改方案作出任何改變。

但是，為什麼談判到第16 輪，魯平對達成協議還滿懷信心，而到第17 輪便宣告破裂呢？

兩國政府雖然各只有一名談判代表，但談判涉及的議題當然都不可能由談判代表一人決定。在當時的國際環境和兩國關係的變化下，兩國政府內部都有「鷹派」和「鴿派」，對為了達成協議應該讓步多少，有不同的意見。

有一次我對彭定康說：「你的作為，正中我們鷹派的下懷。」他馬上回應說：「北京的作為，正中倫敦鷹派的下懷。」

彭定康確實是不肯放棄他的政改方案。他多次強調他的方案獲得英國政府全面支持，並指英國下議院外交事務委員會的獨立律師已經「證實」，方案完全符合《聯合聲明》、《基本法》和中英兩國已達成的協議和諒解。

1993 年初，在英國政府還未決定就香港的選舉安排與中方會談之前，我向彭定康表達了我們對兩國政府通過談判解決矛盾的期望。他問我，同時也是問他自己：「我如何說服英國政府坐下來談判呢？我要說：『我們應該與中方談，因為……』」他用手指在空中點了幾下，表示省略號，等待我提供填充題的答案。我答：「要挽救『直通車』。」他點點頭，然後又說：「就算我們現在開始談判，一年後，只怕仍沒有『直通車』。」

他同意跟中方開展談判，目的是要以最小的讓步換取「直通車」，好讓他的選舉安排延續至香港回歸之後。但他顯然不願為了「直通車」而對他的方案作出重大改動。他常說：「達成壞協議，不如無協議。」又對立法局強調：「我們必須達成雙方都可接納的整體協議，而毋須放棄我們的原則。」

至於中方，政府內部對談判也有不同的看法。沒達成協議，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可惜。談判破裂之後，1993 年12 月，我在北京出席一個聚會，港澳辦主任魯平和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周南都在場。我身旁一位商界朋友對我說：「你看到周南和魯平兩人的表情嗎？一個像娶新抱（娶媳婦），一個像死老竇（喪父親）。」

彭定康宣布把選舉條例草案交立法局審議那天，民建聯恰好到北京港澳辦訪問。消息傳來，我們看到魯平的失望和憤怒。他和我們討論在彭定康拒絕合作的情况下，怎樣保證特別行政區順利成立。

在訪京回來的記者會上，我說：「直通車沒有了。我們上了過山車，大家要繫緊安全帶。」 （五十八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