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9月29日《明報》崢嶸歲月

民建聯訪京回港後翌日，5 名常委應約到港督府，第一次與彭定康會面。

彭定康和我們圍着一張桌子坐下。他首先自我表白，向我們聲明他來香港的目的。他拿鉛筆在一張白紙上書寫，然後舉起來給我們看。紙上寫了兩個字：HONOURABLE WITHDRAWAL（光榮撤退）。他說，這就是他作為最後一任港督的工作目標。

彭定康特別向我們強調：「英國不會拿走香港的財富，不會埋下計時炸彈去炸毀將來的中國政府。」這似乎是在駁斥來自某些方面的指控；但他這話令我想起「此地無銀」的故事。

我們向他表達了民建聯對新機場計劃和回歸前政制發展的意見。關於興建新機場，我們認為工程開支應設上限；我們又建議把中英兩國政府的有關談判內容公開，讓香港市民了解雙方爭議所在。關於政制發展，我們強調1995 年立法局選舉安排必須跟《基本法》銜接，並且須兼顧社會上不同階層、不同方面的訴求。

我們又向他轉達了魯平的口信：期待與他早日見面，並希望中英雙方加強合作，確保香港平穩過渡。他禮貌地作了回應。

我不停地打量這位來自英國政壇的陌生人；我知道我們往後經常要跟他打交道，應盡快認清他對我們的基本態度，以及他待人處事的手法。他對民建聯顯得十分尊重，表示樂意和我們保持對話溝通：「你們如有需要，請隨時找我，我一定不會推辭。」第一次接觸，我沒法看透他的城府有多深。他沒有官架子，完全不像我過去接觸過的英國殖民地官員。他受馬卓安器重，自有他的本領；最明顯的是他很會說話，說的每句話都直截了當、乾淨利落，不會拖泥帶水、支吾其詞。這是高度自信的表現？還是準備充分、成竹在胸？

會面結束前，彭定康向我們提出會面後見傳媒時須遵守的規定：雙方可各自表述自己在會面中說過的內容以及對會面的意見，但不得引述對方講過的話；「我講了什麼，由我自己來告知傳媒」。（我在這裏可不受這規定的約束；彭定康寫他的回憶錄時，也透露了我們和他會面時說了什麼。）

彭定康要英國從香港「光榮撤退」，這固然無可厚非。問題是，他所追求的「光榮」是什麼？英國人應該怎樣做，才是光榮地撤退？對中國政府來說，如果英國人老老實實地履行他們在《中英聯合聲明》裏的承諾， 在1997 年7 月1 日之前把香港管理好，為特別行政區的順利建立和良好運作創造有利的條件，然後如期將一個繁榮穩定的香港交還中國，可就是最光榮的撤退了。然而，這是不是英國人的想法？是不是英國政府內部一致的想法？是不是彭定康個人的想法？

彭定康很快便用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：他要實現的「光榮撤退」，跟中國政府的期望完全是兩回事。 （五十三）